隆冬时分去了周至走亲戚,无意中来到了渭河边。眼前的渭河和二十年前我在杨凌上学时的渭河简直不可同日而语。
1994年那一年我刚去杨凌上学的时候,感觉杨凌这个地方到处都充满着新鲜。那天是个礼拜天,我和同班新来的同学沿着西北林学院,据说是当年夸父逐日走过的那条路一直朝南走,穿过公路,来到渭河边。我当时的感觉是,关中八百里平川一眼都望不到边,地势平坦不说,就连这渭河也都这么宽。渭河的河口足足有七八百米,比起商洛的丹江,渭河就像个大人,丹江就像个碎娃。那个时候渭河里河草丛生,芦苇、杂树相互交错生长,水里的青蛙聒操声此起彼伏,渭河的水当时很黑,水上泛着很多泡沫,气味很刺鼻,对比之下当时我们商洛的丹江里的河水不但清澈见底,掬手可饮,而且在水中清晰可见鱼儿在游,螃蟹在动,草儿在摆......当时我在想,世间之事往往都是美中不足今方信吧,好的和不好的总是相伴而生。
事隔经年,当我无意中看到渭河的时候,渭河已经完全改头换面了,两岸整齐的砌石提防,青青的河水,在沿岸的农舍和远处的终南山的咉衬下,提防和河水宛如一条巨龙一样盘伏在关中八百里平川上。不远处的河水里,七八只野鸭在水中时而潜入水中,时而冒出水面相互追逐游弋。砌石提防、清澈的河水、游弋的野鸭构成了一种恬静的的画面。河的对岸,有三位摄影爱好者,他们不断的调整姿势,把镜头对着戏水的野鸭不停地拍照。我沿着河堤向上游走了一阵,遇见一位中年妇人,我问他是哪个村的,他说他是邻村的,我问渭河里野鸭子多不多,他说以前少,现在水清了,野鸭子越来越多了,天气热的时候还有成群白色的大鸟在渭河栖息......
我是水文工作者,我在河流边生活了40年,工作了19年,对于河流,我见识过她急躁汹涌的时候,也看见过她温顺平和的样子。我在河里逮过鱼,游过泳,甚至在河道里出现过或三十年或五十年一遇的洪水中,测过流,报过汛,因为长期和河流相伴,我自认为我懂得了河流。我认为小河流是最容易发脾气的,她涨落急剧不说,还毛毛糙糙,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。而大河,比如渭河,是很有涵养的,涨再怎么大的水,他都不急不躁,喜怒不形于色,很有包容性,水下面再怎么惊涛骇浪,但表层总是深水静流平稳安静的样子,就像楼观台经历世事悠哉游哉坐在青牛脊背上的老子一样......
我看着龙一般的渭河,我不由得想起了离这不远处的楼观台的那几行文字——道可道非常道,名可名非常名,无名天地之始,有名万物之母。也许在没有河流的时候,每个人可能都是一条河流,从各方源头的纤细微末,到收纳了许多的支流的丰盈,沿着时间和空间的坐标一路走来,先是几个人,再是一群人,从不同的方位和夹缝中聚集,哪怕一点一滴,哪怕一丝一缕,冲破阻碍,一路蜿蜒的山脉向东而流。在生命的长河流中,有的人不幸就落成了沉入河底的泥沙,一层一层地掩盖;有的人就成了提防,有的人就成了河堤上的绿树,而前赴后继的后来人就成了奔流不息的河水,为了梦想和目标不断拼搏而奔腾着。
孔子说,逝者如斯夫。我看着渭河里的水就突然想起了芸芸众生,感觉着渭河里的花花世界。我说,真正远离的东西,从来不是喧腾,不是一泻千里,而就是这样,不声不息地远去。渭河里现在流淌着今天比明天清澈,明天比今天可能还要清澈的渭水。我认为能把渭河变成现在这样子很不容易,而把渭河里的水变成现在这样子的人就更不容易了。我坐在渭河河堤上,看着渭河里缓缓流动着的河水,我感觉时间似乎慢了下来,我似乎感觉到渭河里的水如同滴答的秒针一样,滴滴点点地流淌着。水面站立着一只雪白的鸟,鸟立在水中央,也许是参照物的缘故,我时而感觉鸟在水中走,时而感觉水在鸟的脚下流。渭河,从我二十年前的样子变成今天这个样子,明天一定还会变,而且我相信一定会变得更好更美更亮丽。
我看过水文年鉴,也问过周至县八十多岁的老人,我知道早年的渭河水量很大,水很深,鱼很多,而且还是水运通道,渭河里除过羊皮筏子外,还能行大船。我为我再次来过渭河,并早年熟悉过渭河而得意,也为现在的渭河变得越来越好而欣慰。没有我的时候渭河里是有船的年代,渭河里没有了船的年代我却能看到渭河现在的美景,还有渭河沿岸高速飞驰的比船速度更快、快百倍的车水马龙......